易中天|姜文劝架,请2020.9.14
姜文在阅读《木心是悲剧命运代表,但不是艺术大师——致郭文景兄、陈丹青兄》一文后,写下以下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姜文是在易中天的公号发表本文。
姜文,1963年1月5日出生于河北省唐山市,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
注:诗中提及的“作曲”“粉丝”系指郭文景先生是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作曲,陈丹青先生又曾经表示非常喜欢这个作品。
陈丹青在一次访谈中,表示非常喜欢《阳光》、《鬼子》,但之后的几部电影,“想法憋太久,都馊掉了”
新冠未除,
惊闻郭陈二老新近有染。
染在哪里?染在音乐上:
三线谱不是五线谱,
他师傅不是他师傅什么的……
我放心了。
只要不是病毒,
爱怎么染就怎么染吧。
我听说:
今年最大的任务是活着!
照说此染与我八竿子打不着,
我连简谱都不识,
除了口哨什么乐器都不会。
问题是他们当中,
一位是阳光的作曲,
一位是灿烂的粉丝。
我赶巧是阳光灿烂的导演,
那就出来劝劝。
为了不喧宾夺主,
为了不耽误工夫,
我把话缩短再缩短。
只弄了二十八个字。够用。
最后,
希望陈老多向郭老请教音乐,
三人行必有你师嘛。
两人行也有。
木老教得你,郭老就教不得?
我看可以教一教。
Anyway,
相长之余二老不妨团结起来,
遥看远方,共抗疫情!
为人类进步多做贡献!
姜文所作28字:
谈谈大师和权威
——从“木心大师论战”说起
2020-9-18
作者吴靖(随笔作家,阅读推广人,著有《给阅读一点时间》,另有思想和艺术随笔数十篇,散见于《书屋》、《三联爱乐》、《博览群书》、“澎湃新闻·思想栏目”等。)
近期,围绕“木心到底是不是大师”的争论好不热闹,因于8月20日发战斗檄文怼了木心(标题即为“怼文一篇”),音乐家郭文景遭陈丹青专门“致函”。两次激烈交锋之后,终于没了动静。眼看双方各自沉默,一场论争行将淡去,谁知艺术学者、批评家牟群(笔名老木)发表了题为《木心是悲剧命运代表,但不是艺术大师——致郭文景兄、陈丹青兄》的文章,这篇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长文为“郭陈之争”迅速挽回了热度。
而后,导演姜文借易中天的公号“劝架”,将这一事件推向了舆论的新高潮。
姜文名曰“劝架”,实则“进场参战”。其七绝首句“陈木可观不可雕”便杀气毕露,连开两枪,甚至还想“让子弹飞一会儿”。
而提供场地的易中天,为了撇清责任,特意写了按语。但在他为公众号所加的标题《姜文劝架,请别开骂》,多少也体现了些立场,因为提供场地本身就是立场。
平心而论,郭文景的怼文多少带着些情绪(正如他本人的补白:去成都快活了两天,今日回京,仍无心作曲,故而写篇怼文消遣),念及师尊已作古,陈丹青回应的“雅檄”自然也有点破相,老木的长文看似态度中立,持论公允,其实多少带着些倾向性,似有双标之嫌。
至于姜导那首硝烟弥漫的七绝,真真是刀枪齐鸣,完全是战斗姿态了。
尽管如此,这场论争还是让人看得大呼过瘾。毕竟,在我们这个儒家文化浸染深厚的民族中,相互恭维和吹捧向来是老常态和新常态,就连最需要批评的文艺批评界也贯是如此,所以像这样的开战和论争是极为珍贵的时代样本。
无论如何,文人吵架比娱乐八卦强多了,因为不只有吃瓜群众“看戏”的热闹,还能读出久违的文化分量和思想内涵,成就一段历史公案。
不过,对于这样的“大师之争”,倒让人产生了另一种思考,那就是揭露一个伪大师确有其价值,那么册封一个真大师就真的好吗?
(编者:本文作者及上文作者老木都在讨论“大师”。这次论争,无论是郭还是陈,都没有谈论“大师”。显然,我认为这次论战的起因,并非针对“大师”的交锋。因此,谈论大师,则超过了这次论战的范畴,我删去了本文大部分章节)
纵观古今,人类永远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冠名”热情——无论是一个人,或是一栋楼,乃至一所大学、一颗行星。但细细想来,对于“大师”或“权威”的冠名(即便是名副其实)或许真的不是好事,无论是其身前,还是身后。这不禁让人想起爱因斯坦的一段著名公案,“大师”或“权威”就像一颗死去的恒星,只是某种毫无活力的高大象征物。更为吊诡的是,这个人类至高文明的精神象征,因其巨大的引力和光环,有时甚至成了阻碍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堵高墙、一块巨石或是一片死寂之海。
... ...
如此看来,慎用“大师”、“权威”以及“经典”,乃是对人、对世界、对历史的一份同情、尊重和敬畏。
和郭文景说木心,兼与牟群商榷
2020-9-17
夏春锦(青年学者)
近日,微信圈中先后流传着《郭文景说木心》和牟群的《木心是悲剧命运代表,但不是艺术大师——致郭文景兄、陈丹青兄》二文,一前一后,一唱一和,一呼一应,一谐一庄,宛如网海小浪花。
事由郭文景“怒怼”木心而起,所批评和质疑的是木心的音乐观和生平经历。郭文景怼木心,主要是从两个方面下手。
一是列举木心言论,以针锋相对法,逐一调侃、批驳、作践。
木心所谓“音乐家”“作家”“画家”皆非虚指。以其从十四岁开始写作,文学创作生涯前后达七十年之久,已正式出版的著作就有十余种,涉及散文、诗歌、小说等文体,虽未加入作协,而自称“作家”,应该不算欺世盗名吧?
而木心自八岁起学习中国画,上世纪四十年代就读于上海美专西洋画系,亲近林风眠、陈士文等名师。五十年代后一直从事工艺美术工作达二十余年,八十年代初又以绘画留学生身份赴美,进修于纽约艺术学生联盟。此外前后举办过个展或联展不下十次,出版画集数种,留下大量绘画作品。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就此自称“画家”,当也名实相符吧?
1948年,木心21岁,摄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
至于木心所说的“音乐家”,郭文景很显然没有读懂木心的基本语义。木心的原话其实是以自我解嘲的方式否认了自己“音乐家”的身份,而郭文景却咬住这一点不放,肆意攻击,实在是游谈无根,缘木求鱼,不免贻笑大方。
郭文景模仿木心的表达,自称自己“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五个人,他们是天文学家、哲学家、画家、诗人和作曲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郭教授是顶着“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头衔,拿奖拿到手抽筋的“实至名归”的作曲家,只是不知郭教授在天文学、哲学、绘画以及诗歌领域,还加入了哪些协会,拿了哪些奖项,都有哪些作品传世?恕我孤陋寡闻,还请郭教授向公众出示证据,以免留下沽名钓誉的嫌疑。
郭教授进而还点评道:“这种不交税,无成本,无法证伪的牛逼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吹……”果真“无法证伪”?笔者已然证实。到底谁在“牛逼”,谁在“吹”,想必各位看官都不是傻子。难道像郭教授这样“不交税,无成本”的“牛逼”就是“著名艺术学者,艺术批评家”牟群先生所谓的“处处在理,唯真唯实,并没有攻击”?如此说来,难怪真的要“乐见大家一起来吹”了!
郭教授“怒怼”木心的第二个内容是从道听途说(郭教授文中说是“传说”)中妄下定论,指责木心“不认识五线谱”,并认为木心在狱中写了《狱中手稿》一事,有造假嫌疑。就此,笔者也学着郭教授,来一回牟群先生所说的“就事论事”。
木心到底认不认识五线谱,笔者因未接触过木心,还真不好妄下结论。但就笔者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木心十七岁出走乌镇,到杭州后“一心要做知易行难的艺术家”,期间曾到思澄堂随范牧师学过钢琴。一九五一年至一九五六年,木心在上海高桥育民中学担任美术和音乐教师,还曾将自己的一架购置于建国前的钢琴租给了校方,每月得租金三十元。至此,笔者不免也有了疑问,一个“不认识五线谱”的音乐教师,会是怎样一个老师?
更加令人诧异的是,郭教授得出木心“不认识五线谱”的理由竟然是:
我见过木心留下的所谓音乐作品手稿的照片,是十几页不成调的简谱,这说明木心不认识五线谱,那么他弹的应该是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了。我的第一个疑问是:哪儿有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卖?
如果这世上从未有过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那说明什么呢?
换句话说,郭教授因为见过木心“十几页不成调的简谱”,所以“这说明木心不认识五线谱”,这是什么因果逻辑?令人看后不免喷饭。而就是这样的推衍和结论,却被评论家牟群誉为“激奋直率”和“直截了当”。这种以轻率为“直率”,以激愤为“激奋”,赫然“直截了当”式的揣测言论,就是牟先生眼中所谓的“坚持底线,纠谬勘误,以正视听,难能可贵”吗?
再者,郭教授质疑木心狱中经历造假的理由是:
我读过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等人的回忆录,他们在回忆录中详细纪录了他们在秦城监狱的生活。这些人曾是政治局委员,从他们的回忆看,在狱中他们是无法自己选择和创造娱乐方式的。因此,对画钢琴弹,我的第二个疑问是:
木心蹲的是那(哪——引者注)所监狱?
木心还说他在狱中写了66页十余万字(应为132页,约五六十万字——引者注)的《狱中手稿》。中将、空军司令、政治局委员吴法宪回忆说,每日写交代材料,给了多少张纸是有数的,写完上交,纸张数要对得上才行,绝无可能偷偷存下纸来写别的东西。因此,我不知道木心蹲的是哪家监狱,是以什么身份蹲的监狱。我高度怀疑他蹲的是外国监狱。
读郭文至此,笔者固然钦佩身为作曲家的郭文景教授之博览群书,但又觉得不免挂一漏万,说什么根据吴法宪的经验,“绝无可能偷偷存下纸来写别的东西”云云。殊不知,“文革”期间同样是蒙冤入狱(正是这位吴法宪派的专机执行押送)的李锐在秦城监狱八年的铁窗生涯中,以棉签做笔,以龙胆紫药水为墨,写成了《龙胆紫集》,就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更何况,木心一生虽然先后三次被公安机关逮捕,但其音乐手稿和《狱中手稿》却并非作于正规的监狱中。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其《狱中手稿》作于一九七二年的三月至六月期间。那时他并没有被批捕入狱,而是“在本厂防空洞隔离”,并被要求写检查。“本厂”即上海创新工艺品一厂,其前身为上海美术模型厂,是一家国营企业。木心正是借着写检查的机会写出了《狱中手稿》,待解除监禁后才将手稿缝在棉袄夹层中偷偷带出。其实,“文革”期间木心在单位被多次“隔离”“隔离审查”和“劳改”。据其晚年回忆:“中年被幽囚在积水的地窖中,那是‘文字狱’,我便在一盏最小号的桅灯下,不停地作曲,即使狱卒发现了,至多没收乐谱,不致请个交响乐队来试奏以定罪孽深重之程度。”(《很好》,见《琼美卡随想录》105-106页)试想,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堂而皇之地用五线谱作曲呢?换成郭教授自己,会吗?
综上所述,郭文景教授之“怼文”实在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近乎无理取闹。关于作此文的初衷,他自己在文末已经交代的十分清楚,那就是:“去成都快活了两天,今日回京,仍无心作曲,故而写篇怼文消遣。”可就是通过这样一篇被陈丹青称作“辞气如是之污秽,面目如是之难看”的消遣之作,四川美术学院史论系教授牟群却“在郭文景激奋直率的言词中”“见到了一个真正艺术家的坦荡,对艺术的忠诚,目不容翳的捍卫立场”。
老牟同志还在文末坦言:“当今中国文艺界,业已形成欣欣向荣而又混乱无序的江湖,艺风、学风、文风失良,因各自利益维系,艺术批评,文人关系避害趋利,相互吹捧,暗下诋毁。文胆与良知,求真与证伪的正气逐渐消遁。”如此针砭时弊而又充满正能量的话让人听了着实振奋不已。只不知,牟教授以己之论反观对照过自己没有?
如若没有,那是很难令人信服的,而那种看似公允的评议,只不过是双重标准下的哗众取宠而已,抑或根本就是在帮腔帮闲?
“南郭充数“与“姜郎才尽”
——驳郭文景与姜文谬评木心先生
2020-9-19
邹晓勇(编剧、导演、词作者)
很生气,先开骂,再讲理。
为与两人文风相应,就不必斯文。(陈丹青“雅檄”还是太雅,太把两人当朋友。不,是“二”人。其实大错。你用何种言语说,我就以何种语词回。理应如此,不是吗?)
郭姜二人行文,一粗鄙,一阴损。一市井徒,一沟渠水。姜说“二十八个字,够用。”二十八个字?仍嫌多。在此事上,大可去掉二十,送上八个字—“WG余孽、艺届谬种”。
这样的语气与说辞,相信二人相当熟悉与亲近。两个特殊年代长大的小狼羔子,混成现在的老狼羔子,遇事一激一动遮掩不住就底色泛起。今恶紫夺过去朱,加厉兼变本。往昔被境况时事种下的种种因,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在如今在往后结出种种果。二人于此事粗鄙阴损市井沟渠轻佻滑腻至此,源色尽显而已。
不过,想去思来,还是借用二位的八个字更贴切更了然——郭姜之文“纯属放屁”、“你大爷的”。
先说郭
陈丹青几番回函,意思再清楚不过。任何人于任何时在任何地,皆可评可论可议木心,异见可商可量或不商不量也可,“直说便是”。但,人要有“样子”,有“腔调”。郭凶相露言辞鄙,几如宵小泼妇当道指门撕骂。何至于此?陈丹青只是觉得郭没有所谓教授精英前辈名角应有的样子,两面之友竟成泼皮自辱,真是斯文扫大街,仅此而已。
复陈丹青文中,郭又自认“是个土匪”。不,盗亦有道。由言辞而露品性这般污浊不堪者,还不配成“土匪”,只是土鳖一个。顶多,似牛二般市井老无赖罢了。
木心说:我是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三个人,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作家,还有一个是画家,后来画家和作家合谋把这个音乐家谋杀了。
狼子村(即郭文景)说:“我是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五个人,他们是天文学家、哲学家、画家、诗人和作曲家,后来作曲家把其他四个人全杀了。”
(这种不交税,无成本,无法证伪的牛逼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吹,乐见大家一起来吹。)
——在郭看来,木心这句话是吹牛逼。可在我眼里,是一位老人无法言及地沉痛追忆。对已逝岁月,对未酬壮志,暮年对少年的自己无比愧歉。木心幼时即随国外名师学琴,青年以自家钢琴在校施教,中年因世事劫难不再能弹琴。他说“一切艺术通向音乐”,在美国偶见琴即端坐轻抚。晚年回乌镇,去世前段,嘱陈丹青弄架钢琴来,不需太贵,能弹即可,有空好摸摸。但,陈事多,未办,木心不久死去。陈丹青以为憾事。
如果知晓这些,回看此句,还会说出这种无比轻佻的话吗?
即使不知道这些,说出“乐见大家一起来吹”的这张谄媚而乐祸的起哄嘴脸,也实在让人生厌。
狼子村,从网名我只知道你自己很知道,你尚未进化完的身体还留存着一种动物与兽性,过去的小狼羔子现在的老狼羔子把你身上幻想出的五个人全杀了。“人”,没了。
木心说:东方与西方最大的分异现在音乐上:东方的音乐越听人越小,世界越小。西方的音乐越听人越大,世界越大。
狼子村说:“纯属放屁!川江号子、信天游、草原的长调、藏区的牧歌、古琴、笛子、唢呐… …我越听天越宽、地越远,最后听见人在天地苍穹间。”
——南郭狼子村一窜上来就说“纯属放屁!”只好用他的话回敬“你大爷的!”
姜往年演过一部《有话好好说》,不知是否你作曲,没作曲身为知己也必看过。切记,待人接物时——尤其在你教书育人时——有话好好说。
别人我不了解。你说听号子信天游长调牧歌古琴笛子唢呐,听见天宽地远你在天地苍穹间,我觉得,这就是小。不是吗?在宽远天地间,你变成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点,在苍穹间放了一个更小的屁。你,有多小。
木心此句,个人理解,要感性地想。东方音乐是自然性的,听到最后,是自然越来越大,人如山水画中游,越来越小,人的尘世也小,但人还在。西方音乐是宗教性的,听到最后,是上帝越来越大,天国的世界越来越大,人把自己交出去奉献给上帝,人已不在,人与上帝同在,人与天国同在,所以大。
木心许多话,一句一句说出,是他艺术的悟再艺术地说,偏感性,近尼采,只是一种直觉对事物本质地直取再呈说,言语道断。可以不认同,只是不要放入俗成条框中去解。
郭似乎是个音乐教授,如果对自家吃饭手艺也就真是这点肤浅见解。同学们,可以换导师了。
姜说”希望陈老向郭老请教音乐”,目前这样看来,就不必了。不够格。留着给自己下一部电影作曲,很够格。
木心说:我去德国考察空气中的音乐成分,结果德国没有空气,只有音乐。
狼子村说:“我去佛罗伦萨考察空气中的艺术成分,夜晚散步时,遇到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的幽灵,这三位拉着我的手说:可把你盼来了!”
(跟上面第一条一样,欢迎大家一起来吹。)
——跟上面第一条一样回复,老狼羔子把五个人全杀了。人,没了。你,当然就见到三杰的幽灵了。
非常不明白,说木心这句吹牛逼之处到底在哪?此句显然只是夸赞德国是音乐圣地,所见所闻所呼所吸皆是音乐,当然还是艺术地说。木心作为艺术家的心性言辞,决定他一句话(尤其是写在纸上的每一句)都要说出不一样的意思才罢休,予他这是创作,也是乐趣。陈丹青说木心私下极幽默,众人常被引得捧腹至肚痛。比如此句,不明白郭为什么不能感受到一些幽默而是觉得在吹牛逼?狼教授,请千万不要处处时时以己度人,OK?
幽默,是让人笑;滑稽,是人笑你。可能郭对二者有误解,所以如此说话。所以,我正笑着郭。
村里狼子所想,真非常人所能想。
木心说:勃拉姆斯的脸,是沉思的脸,发脾气的脸。在音乐中沉思,脾气发得大极了。
狼子村说:“得,我都不敢说我听过勃拉姆斯了。”
——得,就凭你这句话,你听没听过勃拉姆斯都不重要了,还是多听听能让你在天地苍穹间游荡的号子信天游长调牧歌古琴笛子唢呐吧。要认路,别走丢了,太小了可不好找。可以放屁招引但气体扩散很快,估计也不管用。
木心此句有意思处,发人未发处,说艺术家发脾气可以,到自己的艺术中去发,发得越大越好,越大,艺术就越好,象勃拉姆斯。他在别处也有类似意思“把脾气发到全世界去”,唯独不对很具体的人事物发。为什么?因为,用大白话说就是——“太lou了”。这是艺术家的话与思,难做到,但可以听听。
木心说:谈贝多芬、谈肖邦,最大的难事是要年轻人承认浅薄。
狼子村说:“热爱贝多芬和肖邦的年轻人可能会说,凭什么!?我也要说:不就一贝多芬一肖邦吗?你大爷的!凭什么要年轻人承认浅薄?要想显得自己高深也不带这么踩年轻人吧?”
——南郭狼子村再次窜起来说“你大爷的!”只好再次用他的话回敬“纯属放屁!”是不是刚开学,换导师的学生较多?所以需要低声下气讨好年轻人?要想显得自己亲民也不带这么捧年轻人吧?
又说“不就一贝多芬一肖邦吗?”再再次引用“你大爷的!”可笑,你是哪位?听说你是一个作曲家,是你作过曲给他们两位弹,还是他们作过曲给你弹?“不就一贝多芬一肖邦吗?”请问世上曾有过几个贝多芬,又有几个肖邦?现在呢?你,也不就是一南郭狼子村吗?
个人以为木心此句的意思是,年轻人多听听贝多芬与肖邦吧,也许浅薄的年轻人以后也许将不再浅薄。要年轻人承认浅薄或许不难,因为年轻人的浅薄还有另一个名字——青春。难的是,让曾经的年轻人现在的狼子村承认现在的自己依然浅薄,这,是最大的难事。
木心说:贝多芬是德国乐圣,博大精深,沉郁慷慨。莫扎特是俄耳浦斯的快乐、和平、祥和的一面,肖邦是忧伤、自爱、怀想的一面。
狼子村说:“省省吧,这些陈词滥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是!我必须指出,这滥调,是对三位作曲家最浅薄的解读。”
——省省吧,我必须指出,狼子村这句话是对他人提出意见最陈词滥调的叙述。指责他人说得不对,说得很不对,说得非常不对,这样的指责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是!问题是然后呢?本以为郭会用自己的觅食玩意提出本人对这三位作曲家最渊博的解读,以此反证木心的说法是何其浅薄多么滥调,毕竟你是一个所谓的音乐教授啊。可是然后呢?然后……话题一转,没有然后了。
这几句是木心对三人的零星陈述,在其著作访谈中也大量散见对音乐的论述。单举《文学回忆录》第七十三讲——萨特续谈——论及音乐的数语: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都属于哲学家一怒而成了舞蹈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思想飞了起来。”……“听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第三乐章,觉得宇宙不配。艺术家才大,冤深,永远是冤案。”……“归真返璞,不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六岁的陶渊明和六十岁的陶渊明,不是一回事。没作过曲的莫扎特和写了四十一部交响曲的莫扎特,不是一回事。”……“人类的黄金时代并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少数人。贝多芬、肖邦、陶渊明,早就成就了他们个人的黄金时代。”
够了。说得好吗?也许,说得不好吗?也许,可是,我从未听过别人这样去说及音乐与作曲家与文学家。如果在音乐学院有老师这样对学生提起音乐,那人可能被音乐所改变的,绝不仅是区区技与艺。狼子村的课堂上,应该听不到。
《文学回忆录》中从希腊罗马神话至魔幻现实主义众章皆备,只缺漏两目内容,其一既是“谈音乐”一章,陈丹青未记,太可惜。
狼子村说:“有不少文字介绍说,木心在狱中时,曾在白纸上画钢琴键盘,无声弹奏莫扎特和巴赫。对此传说我有两个疑问。我见过木心留下的所谓音乐作品手稿的照片,是十几页不成调的简谱,这说明木心不认识五线谱,那么他弹的应该是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了。我的第一个疑问是:哪儿有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卖?如果这世上从未有过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那说明什么呢?”
——狼子村此段罕见的少脏话粗话油话,可是逻辑却异常混乱,说的全是废话。以简谱作曲就是不识五线谱?哪个老师教你的?出来走两步。如果按此混账逻辑,是否以钢笔写字就是不识书法体?是否写简体字就是不识繁体字?是否只写中文就是不识英文?是否只用拼音就是不识五笔?
夏春锦著《木心考索》中记载,1951至1956,木心于上海高桥育民中学任美术与音乐教师,以自己钢琴租校方教学用。校方竟聘用不识五线谱的音乐老师,为什么呢?
退一步说,木心仅以简谱作曲,未用五线谱作曲,为何就不能在白纸画键盘无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即使无纸无钢琴无键盘无一物,是否就不能在心中无声弹奏呢?
我想,最大的不相信,是老狼羔子们见多了在时代劫难中颓败枯萎废弃的人,从未见过也不相信有人尤其是国人会在困境中以白纸以键盘以音乐拯救自己。因为这会对照出仅以音乐混口饭吃的教授,何其滑稽可笑与苍白。悸弱平庸的灵魂,如鬼惧强光,终究害怕强者嫉妒天才。这也并不是什么传说,这只是一个“人”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救出自己”,在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救出自己,在一张画一张画地救出自己。木心没有南郭教授“快活了两天,仍无心作曲”的轻浮无耻惬意,青年时没有,中年没有,晚年终于也不再有。
傅聪在一次访谈中说:“现在技术好的人太多了,一个比一个强,比赛时我们这些作评委的往往被惊得目瞪口呆!可是,真正的“音乐”就很少能够听到了!”傅聪所言真正的“音乐”,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也许无关技术,无关简谱或五线谱,却也许有可能在世界上某一处的白纸上无声奏响。
“你大爷的”简谱五线谱。我不关心。我只想多听见真正的“音乐”,多遇见弹奏真正的“音乐”的人。
狼子村说:“我读过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等人的回忆录,他们在回忆录中详细记录了他们在秦城监狱的生活。这些人曾是政治局委员,从他们的回忆看,在狱中他们是无权自己选择和创造娱乐方式的。因此,对画钢琴弹,我的第二个疑问是:木心蹲的是那所监狱?
木心还说他在狱中写了66页十余万字的《狱中手稿》。中将、空军司令、政治局委员吴法宪回忆说,每日写交代材料,给了多少张纸是有数的,写完上交,纸张数要对得上才行,绝无可能偷偷存下纸来写别的东西。因此,我不知木心蹲的是哪家监狱,是以什么身份蹲的监狱。我高度怀疑他蹲的是外国监狱。”
——看到这里,我越来越确信,这个南郭教授在成都绝不止快活了两天,我高度怀疑他是在一边快活(俗称“嗨”的状态)一边打出了这些一泻千里的疯言狂语。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你还记得吗?你应该熟悉到在梦中都会说出啊,怎么只是听其言而不行其行呢?这样不好。
再说回内容。其列举的这些大人物——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中将、空军司令、政治局委员(这些人是否是你心目中的至圣先师处世楷模?其他人皆不提不看就举他们?)。他们的回忆录南郭教授都一一详细拜读。很好,只是,你也写到,他们在秦城监狱,而木心在创新工艺品一厂,在防空洞积水地窖。请问,二者是否有许多差别不同?你也写到,他们是中将、空军司令、政治局委员,而木心只是一介布衣,再问,二者是否有许多差别不同?就因为有这许多不同,有或大或小些许空间,才有了66页十余万字的《狱中手稿》。现在,明白了吗?
你那好奇好学好瞎琢磨的脑袋瓜有那么多的问题,我只有一个疑问:南郭蹲的是哪所学校?
狼子村说:“最后,重要申明:我其实怼的不是木心这个人,而是一种文风和宣传方式。特此说明。”
——我也要重要申明特此说明,我其实驳的不是南郭这个人,而是他的一种文风和说话方式。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文风和说话方式,故不厌其烦全部引用逐段驳斥,以求召唤另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文风和说话方式。
狼子村说:“……成都快活了两天,今日回京,仍无心作曲,故而写篇怼文消遣。”
——这,就是我想并正在驳斥的如此厚颜无耻之文风和说话方式。瞧瞧,洒家成都快活,起驾回京,众望归之,遂蓄神运气,谱写巨作,久久,大山将崩,出一耗子,巨作不见,众不敢言,仍久候之,呜呼!奈何!洒家仍无心作曲,噫吁嚱,还在成都否?(“来呀,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反正有大把愚妄”)明明已回京,回了也难,作曲之难,难于上青天!故而,算逑,放眼望去,挑个不会回嘴的,故而,写篇怼文,写篇怂文,消遣,消遣,消遣……
消遣“你大爷的”,“纯属放屁!”(这两句如此好用,不用甚可惜)活脱脱一个升级版牛二跃然纸上招摇于世,这行文带出的嘴脸,实在让人作呕。我只有一个疑问:杨志在哪?
各位,一种恰切的文风和说话方式,多么重要。
《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个故事。齐宣王好乐,使人吹竽,喜排场,必三百人同吹。有个南郭,不学无术不懂音乐,觉有机可趁,请为王吹竽。南郭不懂吹竽,可是懂表演,三百人中他最摇摆多姿,王大悦,赠厚薪。不久,宣王死,湣王立。湣王喜独奏,好一人一人听……南郭连夜夹尾逃窜。
郭之音乐修养究竟如何,不知,不评。只知文字确实没有修养。只望他在学府育人时,最好只弹别说,否则开口还是如写字,恐怕熏天臭气会熏坏课堂里正待茁壮的花花草草。罪莫大焉。
岔开一句:姜说郭可教陈丹青音乐,不知二人是否看过陈的旧作《外国音乐在外国》及《纽约琐记》,内对古典音乐之大量独到见解,不知郭姜看到会作何想?他们应该没看过——二位,还要多读书。
陈丹青若愿抽空给郭讲讲音乐,“我看可以教一教”。
再说姜。
姜之文,通篇阴阳怪气,自以为是,看后彷如黑山老妖袭来,又象座山雕在侧,总之阴风阵阵,几让人以为冒名代笔。反复求证,不是。姜之文,确是银幕上雄性荷尔蒙测漏的姜的文。郭之粗鄙可称“市井体”,姜之阴损可称“沟渠体”。还是陈丹青那句话“直说便是”,还是开篇那句话,人,要有样子,有腔调。尤其自诩名导名角名人名师时,其实行文处处显露不名一“文”。
除阴损拉偏架外,还有一种文风夹杂,就是过去特殊年代的诈尸还魂。有意,无意,短短数段,字里行间总要借语气,借句式,借言辞,直借到让人读了恍兮惚兮云兮雾兮不知今夕何夕究竟是何人在说话兮?难以理解,自己明明演过《有话好好说》,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呢?
文中,说一个郭是你作曲,一个陈是你粉丝,大言还不惭觉得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家长了?有资格站出来,所以要学学过去一位真正大家长的语气言辞了?你说想站着把钱挣了,可怎么觉得心里永远会跪在一些东西面前,无法自拔扶都扶不起呢?
我也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欢喜《鬼子来了》,可是,也并不就是你粉丝。因为,“日子”早已远去,“来了”又早已走远。况且,多少年前拍出一两部好电影,也并不妨碍现在才尽拍不出一部好电影。并不妨碍,现在只会凑热闹拉偏架写酸腐文与打油诗,二字可论此种行与文——下作。
看姜所写,几句大白话还要断一断句,以为自己在写新诗?凑齐二十八字,以为自己在写七绝?其实,若真心想学诗,倒真可认真读一读木心书,律绝古体新诗任取,木老能否教?“我看可以教一教”。
再奉劝二位,粗话脏话丑话风凉话,谁不会说,何其容易。陈丹青为何不愿说?不肯说?别人为何不去说?陈丹青说索性陪郭破相一回,还是太雅,不够。如此,这粗话脏话丑话风凉话,那就让浅薄如我之辈来说吧。
木心是不是“大师”?尽可评论,只是希望有话好好说。其实,如今“大师”名号,含金量几何?当今世上,那么多欺世盗名的“大师”你们低眉顺眼夹尾阖嘴不置一言,偏偏挑一个木心怒目相向,言低无下限脸厚无上限,干什么?人已成尘无力反驳吗?告诉你们,若木心在世,依他脾性,或只会说一句:“出一声即俗。”如此,这俗话野话蛮话邋遢话,那就让低俗如我之辈来说吧。
木心艺术,有人盲目崇拜,也不喜。有人盲目诋毁,更不喜。诸位,至少,先看了他的书,他的画,他的手稿,再去评判。否则,更是盲目的盲目,直至瞎眼不见一物就乱掷一词。还是那句,人,要有点样子。尤其,本应该更有样子的两位。
再提一嘴易中天
比之姜,易此次阴损过之无不及。姜拉偏架,易是拉偏了又偏,偏到易待惯的腌菜坛里去了。
你那个场子,就是干这个的?既说只是借场子,屁股能坐正些吗?
最后的最后,既然有姜的破打油诗瓦砾垫脚在前,也就用彼矛刺彼盾,以一首打you诗作结:
南郭充数实为氓,姜狼才尽臀空敞。
中天浮云暂蔽日,木心不见终晴朗。
我为陈丹青骂人赞一曲
2020-9-19
作者|Y太太(YAN)来自公号:Y太太的美学生活
资深媒体人,时尚、经济、心理斜杠姐姐
姜文是我很欣赏的导演。但比起他的作品,我却最欣赏他的却是刘晓庆入狱,姜文为他前女友补缴税款那一段。
仗义每多屠狗辈,却原来仍有一人是男儿!
这一次姜文出头,也是为了他的朋友、《阳光灿烂的日子》的作曲郭文景教授两肋插刀。
姜文劝架的方式也很别致,像大白话,却又一次让子弹飞了一小会儿。
汉字里面学问大。姜文这不是劝架,明明是拉偏架嘛。
你让陈丹青向郭文景学音乐,你怎么不让郭文景向陈丹青学油画呢?
但是,虽然姜文拉偏架,我却也喜欢姜文这态度。
这个道理,就像陈丹青死忠为木心辩护一般。
讲什么大道理,情感大过理性,你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嘛。
大卫·休谟早就说过,理性是激情的奴隶,“reason is the slave of passions!”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最近上海举办了一场《米修与木心》的展览。米修和木心,是两位兼具诗人和画家身份的艺术家。
而因为这场展览,关于木心是不是配得上他所获赞誉的争议再起。
其实之前,诗人沈浩波等人就怼过木心,比如沈浩波就认为,“木心的诗歌文学格调不高,过于文人了”,“文人气、才子气等,是文学的天敌,莫把文人当文学,别给文学穿长袍。”
郭文景无疑是一位性情中人。他所用“狼子村”的自称,其实是《狂人日记》在英国演出时的英文译名“Wolf Cub Village”。
我们且看一下陈丹青的第一通回复。
陈丹青的这通信,被文学批评家牟群称之为“雅檄”:
第一回合,俩人算是正式开撕了。
陈丹青说的很直白,你看不上我的先生木心,说观点便是,但是“纯属放屁”、“你大爷的”之类辞气污秽,有辱清听,故作弟子的,不得不回骂耳。
注意,陈丹青并没有为木心的地位、思想成就辩诬,他打蛇打的是三寸:你自由评论可以,但是被评者已逝,如此言语不堪,弟子实在不能忍。
考虑到文化粗鄙已经成为一个普遍现象,陈丹青的这番雅檄,也算是有分量了。
在现代人享受微信、facebook和微博、twitter快捷便利的时候,我们也失去了很大乐趣,那就是回信的乐趣。正如木心有名的那首“从前慢”一样。
但是,郭文景和陈丹青的第二通回合,又让我们在隔几天之后,享受了一回看友人回信的愉悦,尽管是互怼文。
陈丹青也在次日也即9月8日再次回应郭文景。
终于到了我表明是非态度的时候了。
在是非上,我站郭文景;但在态度上,我站陈丹青。
首先我也不认为,木心配得上陈丹青这个大弟子以及木心粉丝对他的过高评价。
原因就如同你不能把写《围城》和写《谈艺录》、《管锥篇》、《宋诗选注》的钱钟书看成是一个思想大家一样。
用钱钟书本人批评陈寅恪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冗還而多枝节”,“临深为高,故作摇曳”。
从这一点上说,博学通识的木心与董桥似为一格。
而木心自己,生前低调纯粹,不喜见生人,不愿被大家过多关注,也从没想要什么江湖地位。
木心曾说:“不用考虑把我放到什么历史位置上。没有位置,只留痕迹。我无所师从,也无后继者,从不标榜——一座崭新的废墟。不事体系,没有纲领,善于虚构实在的东西,不属于现代,不属于过去,有点像属于未来。”
但木心先生的文字美不美呢?很美!
木心的美,美在没有经过污染的语言,干净,又有悠游的态度;他见识广博,对中外绘画、音乐、文学,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更重要的是,他的文章特别是散文,有一种轻灵、精致和俏皮,有英国讽刺作家王尔德的风致;他的抒情则有一种没有年龄感的穿透力,对“通感”的完美把握,又特别符合当代文艺青年的趣味。
这一种风景和哀愁,从民国的博识优雅一下子跳跃到现代的支离破碎,是文化断过层的大陆所没有过的风景。
然而,沉重的大陆托不起这样一种昆德拉似的美感和轻盈。梁文道唏嘘到,在木心的作品发布会上,除了他的陈丹青和他的年轻粉丝们,大陆一流文学家无一出席。
木心更像一位流浪的游吟诗人,既不属于他离开的大陆,又在他所栖居的纽约是一个异乡人。
木心一生未婚,没有归处的哀愁,与他“把生活当艺术”的诗化的美学外在一样,成为一缕轻轻淡淡的晚霞,装点在陈丹青缭绕不去的艺术和情感圣殿里。
我理解木心,更理解陈丹青。
很多年以前,在炎黄艺术馆看过一幅庞薰琹先生1930年代所绘的《巴黎印象》。
恰巧,当时遇到一位刚刚回国没几年的朋友。
他看着《巴黎印象》告诉我说,你看看,那巴黎摇曳的流光浮华,没有一样是属于画家本人的。他或许沉醉在这种绮丽的氛围里,但他的伤感,化作了色彩的迷离和影像的恍惚。
像一缕晚霞那样。无所附着。
那幅画,大约也道尽了陈丹青刚赴纽约做自由画家时的心态吧。
1982年陈丹青辞去中央美院的教职移居美国时,他与1925年刚到巴黎的庞薰琹又有什么分别?
那时代的油画于80年代的中国而言,仅仅是一块刚刚复苏的土壤,与林风眠、吴冠中、赵无极、常玉、庞薰琹们从民国到法国的气息尚未完全接壤;
而在文化心理上,于向往自由风气和承继文化、却没有读过大学直接跳至研究生的陈丹青而言,在迷离恍惚的异乡遇到从民国走来风神俱在的木心,岂非像遇到了温润优雅、双重文化以及情感上的父亲!
大陆于今的很多人之所以不明白陈丹青对于木心过高的推崇,多是不理解这一层际遇的缘故。
这从陈丹青的文字中就能感受出来。陈丹青对于文字的讲究乃至考究,哪怕是雅檄,哪里为的是什么情感宣泄,主要还在他反对文明的粗鄙和语言的粗鄙化!
他不能接受一切反审美的东西,而文字直指本心,于此节尤然。这是会谱曲的粗狂汉子郭文景未料到的。
而陈丹青推崇木心的主要原因,是木心不但曾经传授过他相当于他缺失的本科教育的美学、哲学、艺论等通识教育,也是他中西文化上、文明上、语言上、以及精神上的父亲,和具象化的美学哺育者。
而文字,是承载文化的第一工具。
大陆翻译界曾经有一位后来去做了艺术考古的翻译家缪哲,他翻译过艾德蒙·伯克的《美洲三书》、吉尔伯特·怀特的《塞耳彭自然史》以及托马斯·布朗的《瓮葬》等书。
翻译界的许多人极为推崇他的翻译文字。我读缪哲的书也觉得是一种享受,你享受的不是他翻译的作品,纯粹是因为他的文字。
古雅至极,畅快淋漓,可谓有南威之容、龙渊之利,既可论于淑媛,又可议于断割。
所以,有谁能体会陈丹青这种被作曲家莽汉要求“剔骨还父”般的痛彻呢?
不仅如此!
更重要的原因,我之所以支持陈丹青,还在于在一个宏大叙事淹没个人情感的时代里,个人情感的私人记忆不但是我们唯一的灵魂记忆,还是我们最后的私域,以及内心的坚强堡垒。
宏大的东西已经淹没了一切,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抢走我们内心里最后一点深情与文明的记忆呢?
捍卫这种情感和记忆本身,本身就有不亚于宏大叙事的价值和分量!!!
这就是我站陈丹青的原因。尽管像倪瓒一样愿意消融在山水寂寞里不愿回应的木心,未必同意这种执拗的坚持。
文章写到这里,我看到了老木心,默默消失在白雪覆盖的寂静疏林里。
“今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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