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毛櫟小武臟 调酒笔录 2024-01-13 00:40 发表于上海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诺曼底苹果与苹果酒几乎全被征收,因为军工厂生产火药需要酒精,而国家之父补偿金可以保证收入,所以农家多半愿意配合。这段期间诺曼底生产了大量烈酒,但非供饮用,品质不高。这段历史的后遗症,是生产商在战后延续了松散的烈酒生产品质标准,卡瓦多斯不堪入目,直到二次大战结束后都是如此。
难喝的酒,刚好可以配难喝的咖啡。在当时,酒难喝,咖啡更难喝,混在一起反而还比较容易入口,称为(咖啡-卡尔瓦 Cafe-Calva)。久而久之,也成了低劣品质的代称。如今,卡瓦多斯生产商,最痛恨听到(卡尔瓦),而总是说(卡尔瓦多斯)。
咖啡难喝,有其时代背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没多久,法国就被德军占领,诺曼底大多数村庄都被严密监控。包括卡瓦多斯在内的自有物资虽然不虞匮乏,但是咖啡却成了配给物资,而配给量当然不可能够。人们设法自制咖啡,凡是能焦会苦的,都被当成咖啡,譬如烤焦的大麦或苦苣。冒牌咖啡并不好喝,所以惨酒便成常态。整个20世纪上半叶,法国当地人们,不论是冒着恶劣天气需要暖暖身子,还是要进入随时都有可能崩塌或爆炸的矿坑,需要提振勇气,都会喝了再上。
第一次世界大战,其实更进一步打开了卡瓦多斯的名声。法国各地特产随着亲人准备的包裹送到前线,士兵们在战壕里稍事喘息的时候,拿出酒与食物传递分享,宛若法国特产总汇。战壕里传递分享的一点一滴,就这样传进士兵的心灵。生死关头,更应该喝烈酒或葡萄酒得到更多慰藉,在战壕里喝过卡瓦多斯,经历大战幸存下来的人,都自然成了卡瓦多斯的国民大使。
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诺曼底,一般人更记得诺曼底登陆,而不会想到卡瓦多斯。盟军登陆之后,喝卡瓦多斯,准备迎接大战结束。卡瓦多斯随着军人们的回忆反乡,在美国、加拿大、英国、德国和其它国家播下了种子。然而二战后,卡瓦多斯产业反而停滞。因为诺曼底遭到严重蹂躏,战后百废待兴,重建步调缓慢,人口大量外移。苹果酒滞销,政府甚至提供津贴补助,鼓励农民砍树,以免生产过剩。然而,农民看了苹果树,政府却也砍了补贴,但也形同一次大扫除,聚集在最佳种植区,坚持下来的厂商,几乎都能存活下来。
消费环境改变,桶装卡瓦多斯销量一路下滑,有些生产者开始少量装瓶,送到外地销售。没想到,这却成了一条很不错的出路。1960年代,超级市场诞生了,城市居民习惯在同一家商店里,买到所有想买的东西,而且农产品就是要小包装,而不是一次买半头牛、一桶酒。瓶装酒,恰好打赏这波零售兴起的列车,卡瓦多斯原本就有好品质的硬底子,面向全国大众之后,产业逐渐出现转机。
在1970年代,人们对卡瓦多斯的印象,仍停留在用来跟咖啡一起喝的年轻苹果白兰地,而不是经过桶陈培养的陈年卡瓦多斯。随着乡村人口外移、工厂工作环境与社会环境因素的改变,诺曼底当地的卡瓦多斯消费习惯逐渐消失。如今,卡瓦多斯面向世界,有更多元发展的可能。
19世纪末,根瘤蚜虫肆虐,不论是葡萄酒还是白兰地,产量暴跌,供不应求。趁火打劫的商人们到处收购,并假冒名庄产区名称出售,赚取暴利。市场混乱,引发农民不满,也引起主政者关切。其实,产地名称不应该被视为商品类型名称,已经是普遍的共识。只不过,要到1929年,才真正透过立法确立产区名称管理规范,整个程序由于经历两次世界大战而延续多年。干邑白兰地产区在1909年划定生产范围之后,而且历来不是修订。1948年,干邑白兰地工会与既有的葡萄种植研究处整合,逐渐转型为功能组织。整个20世纪,有许多酒类产区都出现类似的组织。
整个19世纪,葡萄酒馏烈酒与葡萄渣馏烈酒,都被广泛称为(干邑),亚美尼亚、乔治亚与乌克兰生产干邑(Коньяк),西班牙有干邑(coñac),葡萄牙也有干邑(Conhac),德国也有产品直接称为干邑(Cognac),不胜枚举。1930年代末期,干邑这个词被赋予原产地意义,不是产自法国干邑的白兰地,开始改用其他名称。不论是借用生命之水的名字,从历史轨迹寻找灵感,或者另改赋有民族语言独特标志的新名,都是替代干邑一词的可能选项。
意大利在1880年代,曾经也有过自己的(干邑白兰地)。意法交流频繁,再加上当时没有保证产区名称的观念,品质好的意大利白兰地会被称为干邑,而南法生产的葡萄酒也会借用意大利知名葡萄酒产区名称(Chianti)。意大利在1948年声明放弃使用(干邑)一词作为意大利白兰地的产品名称,并于1956年成立专责机构。意大利产业界同意放弃(干邑)这个响亮的称号,改用(白兰地),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意大利西北部皮埃蒙特方言里的生命之水称为(Branda)。当时意大利人普遍认为Brandy一词是意大利发明的。
20世纪中叶的意大利,政治民主主义高涨的年代,干邑这个法语借词被舍弃之后,富有意大利语言风格的Acquavite、Arzente等词就乘势登场了。1970年代,各式水果烈酒都逐渐发展出自己的名字,譬如意大利的葡萄渣馏烈酒,被称为格拉帕(Grappa)就是一例,但是但是人们也泛称格拉帕为生命之水。
20世纪初正值秘鲁皮斯科的黄金时期,同样生产名为皮斯科的智利,为了在欧洲市场争取更多商机,于1931年率先推出(智利皮斯科原产地名称),形同前线注册了(皮斯科)这个商标,并利用秘鲁皮斯科长久以来累积的声望,替自己的皮斯科增加国际行销力道。1936年,智利最重要的皮斯科产地之一La union,更名为Pisco Elqui,智利开始有计划地把自己塑为皮斯科国度。
秘鲁皮斯科产业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完全没有意识到共用皮斯科这个名称,将衍生出多少棘手的问题-尽管秘鲁皮斯科与智利皮斯科,是不一样的白兰地类型。从葡萄品种、添糖制酒、蒸馏程序、掺水降度与桶陈培养诸多方面,秘鲁皮斯科与智利皮斯科差异颇大,然而,国际市场不见得能够清楚分辨。智利的国际行销策略非常成功,甚至连智利本国人都不见得知道,皮斯科其实不是原产于智利的白兰地。
秘鲁之所没有起而反对,与当时的经济大萧条,以及随之而来的政局动荡有关。到了20世纪下半叶,由于推进的土地改革政策,土地产权重新分配,让既有的农业生态遭到打击。秘鲁皮斯科的品质水准下降,但酒还要喝,怎么办?知名的Pisco Sour调酒盛行起来,配方很简单,就是皮斯科加糖与柠檬汁。人们说,皮斯科品质越差,调酒就越香甜好喝,因为糖加得不够,根本无法喝。